晨钟暮鼓(1 / 2)

七八岁的小童,跟在面容威严的景仁帝身后,面容精致,眼神却空洞冷漠得吓人,再加上穿着繁复的宫裙,看起来不像活人,反倒像是个人偶。

“……就是这样,现在好上一点了,最起码不会再见人就惊叫,可还是谁都不理,大师你看看,莫不是中了邪?”

玄明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老,但依旧是佛骨内蕴的模样,哪怕他此刻面前站的是当今圣上,也是一副清癯疏淡的样子。

他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小童,目光是一种看透了世间万物的空无,像是在看他,又像是穿透了这个人在看什么旁的东西。

贺摇清微微低着头,好像已经与世间的所有东西都隔绝开来,明明站在这里,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,也听不见,感受不到外物的存在。

——直到听见了这样一句话。

“……所以圣上若是要他复康,就让他留下来吧。”

贺摇清沉寂空洞的眼神突然就动了一下。

景仁帝闻言,眉头紧皱,是不怒自威的样子:“只能这样吗?”

玄明好似没有看见他的神情,依旧开口说道:“持续七七四十九天,每日由我来为他念经做法,只有这个方法。”

景仁帝虽不愿,可还是毫无办法,就只能把他留在寺里了。

——这是贺摇清生平第一次离开皇宫,虽然只有四十九天。

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。

僧人早课诵经,古语梵音,木鱼声声,晨钟暮鼓,像是能直直穿透他的心神。

不必再日夜都学规矩,没有父皇和嬷嬷的责骂威胁,脱下了缠绕得让他喘不过气的繁复宫袍,换上与周围人一般的僧袍,就好像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,寺里诵经声至夜不散,梦里的一切魑魅魍魉也都不见了。

他才七岁,什么都不懂,却在这里找到了安寂。

玄明每日为他诵经,他不愧是大师,只听着就能让人心静,带着自己去见香客,看世人疾苦,听他解签,去后山桃园,去看铺天盖地的、从未见过的漫天桃花,明明还是之前仙风道骨的样子,却总是唠唠叨叨地像个寻常老人,告诉自己桃子几月成熟,一草一木皆是一个世界,带着禅意。

……等他回过神来,就总是跟在他身后了。

那时的他才七岁,七岁的小童而已,又知道些什么?他出生开始,就从没有人能将他带出不可逾越的宫墙,像这样一般对待过他,就像是对待一个正常的人。

如此,便有些想得多了。

然后呢?

贺摇清有些记不清了。

就像是溺水的人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救命的浮萍,他虽什么都不懂,但至少想摆脱那些本不该属于他的一切。

如此认真思索了好几日,某天终于在无人的禅房鼓起了勇气,虽然可笑,却是他第一次那般紧张慎重,犹豫良久,开口问道。

“你知道的吧?”

玄明与往日一般打着机锋,不说人话:“知是不知,不知亦是知。”

“可我不想这样,”那时的自己抬头看着他,就算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丑角也不会再有他那般可笑,“你会帮我吗?虽然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办,可有一天我要是想出来了,你会帮我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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