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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的下午，我因前些日子作画感染了风寒，正取着小厨房瓮里的海棠酿，满意地斜靠在院里品尝暖身，一边慢慢品鉴手里打开的卷轴。
如意馆差人将裱好的画像卷轴送来了翊坤宫，连珠欢喜的合不拢嘴：“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宫廷画像呢，真好看，跟真人一样的。”
我抚摸着上面已经干燥的笔触，想起这颜料的调兑来。“连珠，你可知这颜料是什么和出来的？”
“白水呗，还能是什么？”连珠举着一张不谙世事的脸孔看着我。
我扑哧一下笑出来。“鸡卵，是鸡卵白。还有野蜂蜜。”
“啊？奴婢……奴婢孤陋寡闻了。”看着连珠如当日的阿五一般的神色，我笑得合不拢嘴。“奴婢听送画的小太监阿五说，这画还是您从御花园画的来着，瞧这上面，还点了如霜色的雪花儿……”
“小太监？”我怔住了，见连珠奇异地点点头。“对呀，刚从辛者库放出来的小太监，伺候纳喇大人的。”
原来这孩子比我想得更可怜。我晃晃头，只是叹气。
不觉便收起了笑容，又恢复一脸严肃道：“哥哥备好出宫了吗？”
连珠用力地点点头：“公主放心，今夜子时，十三阿哥准备带您混在宫中运输的泔水车队里，万无一失。”
“泔水车……”我喃喃道，哥哥实在厉害，这泔水车从来都是运到岫云山脚下，着实能省了不少工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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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子时已到——”夜黑风高，打更的太监刚在宫里到处走来走去时，我已在翊坤宫偏殿里收拾。
“披风，披风呢？”我着急地催着连珠，连珠也慌忙不迭，连连只是道：“公主，夜行披暂时找不见了，您要不先用这件罢？”
我皱眉，趁着夜色摸了摸她递过来的东西，闻到一股檀香的气味，吓了一跳。“本公主不是让你好好浆洗，然后给纳喇大人送过去吗？”
连珠委屈道：“奴婢吩咐了，这，这底下人定是忘了。”
“也罢，”我三下五除二穿上那件兰玦的披风，麻利地揣上一个布袋在身上。“我走了，连珠，好好看家，别又让人进来把饭偷吃了。”
连珠眨巴着眼睛答道。“是，公主。奴婢遵命。”
宫城上的四方黑幕抖落出万千繁星，漏夜出行的或许不止我与哥哥两人。走在路上，我突然想。
背后突然传来一丝凉意，我感受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，吓得一个激灵。
“……哥，”我看清了来人，压下那份不安，小声叫道：“我们是要混进车队里对吗？”
戴着面罩的他剑眉微挑：“哦？妹妹想得好生舒服。”
我佝偻着的身子微微一颤，诧异地拧眉。“你、你是要我们在？”
他居然赞许地点点头，摸摸我的脑袋说：“对，咱们就是要混在装泔水的大桶里。”
二
半个时辰后，我们混在满是腥臭的泔水桶里颠簸出了宫。我拧着鼻子道：“哥哥，我们什么时候能下车啊？”
“嘘，这次我只买通了一个车夫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在里面。”哥哥的神色在漆黑的木桶里看不出任何。“我猜，还得要一两个时辰。”
将近黎明的点点微光洒进黝黑的木桶，昏昏欲睡的我们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。随着马夫长吁一身，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，我心下一凉，想要大呼“坏了。”
随着咣当一身巨响，装着我们的木桶轰然被推下了车。“诶？耶外，兄弟，这个木桶声音怎么这么沉？”
被买通的那个车夫慌忙打圆场道。“听错了，你听错了老兄。”说着一边将偌大的木桶费力骨碌向一旁的稻草堆里。
我和哥哥浑身泔水地爬出木桶，已然晕头转向，却也顾不得老车夫在一旁点头哈腰，趁着薄雾急匆匆地向山上爬去。
岫云山南峰离此处还要翻两座山。“我们必须在正午前赶回去，否则会引人发觉。”哥哥紧锁眉头地说道，我赶紧拽着他死命地往上爬，细碎的小山石不停地咕噜咕噜地向下滑落着。
雨后的南峰格外清新，一路上虽有绿叶拂过衣襟，却也算荆棘满路。我穿着笨重的宫制花盆底总是崴脚，幸好哥哥早有准备，带了一双秸草鞋子给我。我欢脱地把花盆底扔到了九霄云外，蹬着草鞋啪嗒啪嗒地踩在湿泥地上。
一直从凌晨走到太阳升起，我们这两个从来脚不沾地的孩子早已累得够呛，他虽是哥哥，却也不过是大我一岁的少年罢了。“温恪，本……本阿哥要累死了，你去那块高点的石头上看看，清河寺到了没有？”哥哥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眼冒金星地问道。
我得令，艰难地从怀里掏出水囊递给他，尔后站到石头上远眺，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寺庙影子，却不确定。
他坐在地上突然竖起了耳朵。“……温恪，你听。”
我侧耳认真地听了起来，远处果然传来了敲钟的声音，一下一下，也牵动了我们的心弦。
他欣喜地爬起来，完全没了平时儒雅的模样，眼中泛出欣喜的泪花。“你听，你听，额娘就在前方了！”
我笑了起来，携着哥哥的手快速地向钟声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