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圆明园的天空，不再像皇宫那般四方四角。我仰面在洞天深处走来走去，垂柳搔得面上发痒，蝉子鸣得聒噪扰人，我却仍格外欣喜。从今天起，每年盛夏我都能来此佳地游玩，真真是好极了。
正午时候，小太监来传旨，邀我前往蓬岛瑶台赴宴，却没有邀请敦恪。敦恪没有参加过这种形式的宫廷宴会，迷茫地看着我，我心酸地俯下身子道：“姊姊要去赴宴，你乖乖听话，在这儿等着姊姊可好？”
她乖巧地点点头。“姊姊，我在这儿给你捣海棠果，回来染指甲哦。”她举起手里的海棠红果和捣槌给我看，水汪汪的眼睛似一汪浅水。
我破涕为笑，握着她的小手道：“好。等我回来，你给我染。”
敦恪咧嘴笑了，她的笑那么纯粹，总是这样动人。我想。
离开洞天深处时，我又次碰到了兰玦。他看向我的眼神透露着一丝惊诧，随后淡笑。
“笑什么。”初初穿这样的衣服，我有些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眼神，向后退了几小步。
他忽然上前，为我拨开一缕垂下来的鬓发，轻声道：“别怕。很漂亮。”
我腾地一下升起一朵红云，急促地离了他八丈远。不是不肯看他的眼神，而是芥蒂，他只把我当做一个孩子，我又如何与他平视？
“今日，多谢大人出手相救。”我清了清嗓子，在离了他八丈远的地方道。
“举手之劳而已。”他说着，就要离开。
“诶，”我唤住他，问了我上午未曾问出的问题。“大人不在宫里如意馆，为何在这圆明园洞天深处？”
他回眸看向我，又令我不自在地缩了缩脖颈。“圆明园才是微臣原本待的地方。这洞天深处的东南隅，便是圆明园如意馆的所在地，我跟随几位西洋画师曾在此学艺多年。”
我恍然，难怪他的画总是细腻之处别有一番味道。我又不由得脱口而出：“那，宋知琅大人师从何人？”
还好他神情未变，只是道：“宋大人，是自学成才。”
“自学？”我险些惊呼出口，作为如此年轻的画师，一进宫便被皇阿玛赐为画师，都不用经过成为门徒。失踪数年，本来便是大罪，而今突然归来竟被封为如意馆馆首画师。如此天之骄女，居然，还是自学？
“不错，”他的眼神似是坠入了一个深刻的回忆。“当年，她绘出艳绝天下的《空山新雨后》，却在此后消失不见踪影。貌似，是去了清河寺休养。”
听到此处，我神情略有变动，此事我自是清楚。三年间，她在清河寺究竟发生了什么，又是怎样认识的额娘？怕露了破绽，连忙借故离开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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蓬岛瑶台，诗中“天上画图悬日月，水中楼阁浸琉璃”的所在地，外界曾人人传颂的圣地山东蓬莱瑶池仙境，被皇阿玛照原样搬来了圆明园。蓬岛瑶台位于湖中央，须划船方可到达。我带着连珠坐到一叶小舟上，随即，身边一个妙龄女子也跟着上了来，笑容娇媚。
我看着眼生，小心地问：“这位姑娘，您是？”
一旁略显傲慢的宫女看了我一眼，道：“我家小主是皇上新封的茗贵人，你又是何人？”
“品香，不得无礼。”女子微微嗔怒地呵斥了她几句，看向我的眼神越发谄媚。
“温恪公主，”她盈盈一笑。“碧桐书院茗贵人，给公主问安了。”
我一听来处，忙回礼道：“八公主温恪，给茗小主请安。”
她手持一把芍药白纨扇遮面，娇笑道：“你我身份，倒是不知该是谁和谁行礼了。”
小舟轻泛踏着涟漪，远处薄雾缭绕看不清方向。我和茗贵人相对而坐，谈笑之间倒是不甚尴尬，不一会，便到达了湖中央的蓬岛瑶台，颇有拨云见日之感。我恍惚地看着眼前美不胜收的亭台，几乎忘却了要下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