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唤的女子目光呆滞地抬起头，眼前几乎是一片模糊。她哭了太久，眼睛都快要哭瞎了，又听到一个声音道：“姐姐……你不可再这样下去了，失去了皇上的宠爱，在这后宫，你可怎么活下去？”
声音虽断断续续，可高茗萝却听得清清楚楚，是她，是宋知琅！那个答应过自己保护禝儿平安的人！可是她又做了什么？高茗萝模模糊糊地想着，心中却开始升起一团无名之火，切身的愤恨让她力气格外地大，她攥起拳头，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间，血缓缓流下。
宋知琅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，“姐……”突然被一只枯瘦而有力的手猝然扼住脖颈，是高茗萝，她直直地盯向宋知琅，眼中冒火。“我不是答应给你银子了吗？你为什么，为什么还要害我的孩子！”
宋知琅虽知她失了孩子，却并不知晓此刻她已然疯癫，惊恐道：“我何时害过你的孩子？禝儿他是肺痨，小儿身子娇弱……他抗不过疾病，我也很难过，怎可能会害他！”
“不，是你，就是你害了我的孩子！”高茗萝此刻的神情近乎癫狂，与几年前的瑛嫔毫无二致。宋知琅叹了口气，硬生生掰开了她掐着自己脖颈的手指，握住她的手腕，紧紧盯住高茗萝的眼睛道：
“姐姐，莫要再沉迷伤痛了。我知道你伤心，但再伤心，也请你活下去！”随即甩开她的手，愤愤离去。
高茗萝一下扑倒在地上，大笑起来，神志疯癫，大叫：“宋知琅，是你，一定是你！”
二
入夜，小雨淅沥。翊坤宫内，一盏忽明忽暗的宫灯虚弱地亮着，连珠为我点上了水沉香，言是要去去室内的湿潮气；我伏在案桌前，托着腮帮怔怔地发呆。
此刻满盈在我脑中的依旧是那一件事。蒙古边疆不宁已成为前朝议论纷纷的问题，我虽在后宫，却也耳闻甚多，可见厉害。听说，蒙古边疆右翼旗一首领心高气傲，桀骜不驯，如今之计唯有出兵；可一旦出兵，便会给了更多边疆不足可乘之机和叛乱的理由……封官的使臣已经去了，若是不成。我紧紧闭目。
便只有和亲，嫁给那听闻妻妾犹如紫禁后宫的部族首领。
一阵过堂风忽地吹来，桌上本就微弱的灯霎时间便熄灭。是哥哥。
他神色看不出任何，只收起伞递到一旁的小厮手里。我心中一紧，焦急地跳下炕椅立到他面前，问道：
“怎么样？派去议和的人……可有成功？”
哥哥没有回答，只是低声说道：
“今晚皇阿玛召了几位朝中重臣，在养心殿交谈……我虽无法进去，但问了站在门口的小太监。”
“结果如何？”我心急如焚，只想听到最后的答案。
哥哥叹了一口气，我的心便已提上三分。我奋力拽住他的衣袖，泪水几乎崩不住地要落下。
他神情微动，眼眶中的泪也在打转，转而紧紧抱住我：
“温恪……你要明白，”我恍惚已是明白了是怎样的结果，呆怔地僵住了，他的声音萦绕在我的脑海：
“皇阿玛说过，国家为大。”哥哥沉声道。
紧紧拽着他的手蓦然松下。恍然抬眸，倏尔听到他喑哑着嗓子道：
“下月十五，翁牛特部族首领，进京提亲。”
一字一句如珠玑敲在心头。我眼神错杂，明知故问道：“提亲？提谁的亲？”
他又一次叹气，“对方指名，要求娶我朝序齿八公主的……温恪。”
虽早有心理准备，但仍是被震住。我不语，半晌，只是将凌乱了发髻的头深深埋在他的肩头，却欲哭无泪。“哥哥，”我梗咽道。“如果温恪已经有了喜欢的人……该怎么算？”
他笑得凄凉，仿佛是在为我，只含糊道：“未嫁前的喜欢，算得了什么？”
我终于忍不住大恸，放声痛哭起来。眼前迷离着只一个人的影像，影影绰绰，若即若离。
兰玦、兰玦——我脑海中声声唤着，泪眼婆娑。终是昏死过去，模糊间听到哥哥焦急的唤我，旋即，是一片死一般的黑暗。